暮钟

借我老酒野花还醉大梦一场

【喻黄】邂逅在远方(上)


黄少天循枯枝落叶和湿泥铺就的小路走进来,前面的路被过分茂密的林子遮住了,只容一人过的小道上还印着几个脚印,昭示这儿并非那么荒无人烟。若有若无的雾气里飘着雨丝,黄少天随手在空气里薅了一把,沾一手湿。他抬头看,果真是大山里呢,上面只留一方天空,给四周的树遮了个方正。虫声和蛙声叫成一片,混在也不知哪儿传来的水声流向别处。他又哼两句歌,自己想的调调,一点悠闲,半分愉悦。手里甩着把伞,走的不亦乐乎。

这偌大林子好像就他一人。

慢慢有了人声,微茫的雾气辨不清是炊烟,烧柴火的味道却先一步飘过来,雾气竟也拦不住。转过最后一个弯,沿小截打紧进地里的滚木走上去,是偌大一个客栈,竹条编的筛子给青苔长了个遍,依稀辨白色字迹“翁丁老客栈。”黄少天在脚下的木板上狠狠跺两下脚,企图甩掉脚上沾的泥。惊动了里面接客的佤族姑娘,姑娘赶忙放了手里的陶壶子,提个茅草小凳子,冲黄少天喊着:“小哥烤火过来嘞,外面湿气重。”黄少天头也不抬,“来嘞,放那你忙去吧,有事我叫你啊。”姑娘拿棒子撺掇两下篝火,没烧完的木头一阵噼里啪啦。黄少天随手放了伞,一边走过来一边抖掉身上的水,等坐下才忽然发现旁边有个人。他礼貌性冲那人笑笑,恍然间瞥见微微火光下映衬的一张柔和的脸。那火堆子里面的星星点点尽落进他眼里,在黑沉的眼瞳里烧出一片暖意来,睫毛在橙黄的光里依稀可数,再看又惹一点朦朦胧胧,他也笑,眼角弯一个弧度,眼里的火光也跟着流动,那样一双温柔的眼。黄少天忽然想到了北欧的极光,听说会像河水一样流动,是五彩缤纷的,汇成光的海,缓缓淌过去。应该就是像这双眼里盛满的光一样吧,啊,不对,也许他眼里的还要美一点,北欧的极光不会笑呢。

黄少天这么想着,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,拨弄两下火槽,上面有个小架子,放着脸盆大的锅,里面是当地特色鸡肉烂饭,香味已经飘出来了。黄少天啧啧两声,一点不掩饰渴望。他听见一旁传来两声笑,转头看那人却没有点动静,沉静的美男子哈。黄少天在心里说。

“佤家族的特色,他们的鸡都是放养的,比城里面的健康也香得多。当然贵是一定的,不过物超所值,唔……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那么大一锅,他们家起价都是半锅。”

黄少天听见那人这么说,声音低低沉沉的,做一个深夜DJ的话,应该粉丝很多吧,不过听起来很舒服,没有刻意的压低,干干净净的声线,和他这个人看起来一样。黄少天抬头看他一眼,他依然专心翻着手里资料。黄少天又细细品味一下这句话,咂摸出一点其他味道来。

他偏头,眼角微微上挑,咧嘴笑道:“你在暗示我请你一起吃吗?”

对方合上手里的资料,抬头看向黄少天,笑了笑,“我带了学生来,不是一个人。”

黄少天愣了愣,一旁的篝火好像嘲笑他一样,噼里啪啦忽然大声起来。一楼院子里只他们两个人,一阵令人窒息的尴尬。

黄少天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,不是搭讪干嘛这么说,惹人误会。他看见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,心里偏偏除了尴尬一点气都生不起来,认栽吧,黄少天你就是沉迷美色了。他在心里对自己说。白衬衫的男人丝毫不知黄少天心中所想,又把凳子挪了两下,更靠近黄少天一点,黄少天忽然紧绷起来,抬手打翻了茶杯,茶杯滚呀滚,滚到那人脚边了。

黄少天捡也不是,不捡也不是,在心里一个劲吐槽着今日大概水逆。

他却自然而然的弯下腰把杯子捡起来,递给黄少天,嘴角还有未散的笑意,“脏了,让那姑娘换一个吧。”黄少天伸手去拿,捏住了杯子,往回抽却抽不出来,他看向对方,还有些寒凉的指腹被温存的茶杯熨烫的舒服,像电流一样直达心底,而茶杯那么小小的一只,他们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在一起,对方的手很温暖。

喻文州笑了,他被拢在昏黄的火光里,轮廓显得有些朦胧,背后是横栏,隐约能望见成片的黑色佤屋顶,雾气缭绕,和炊烟相缠绵,静静在天地流淌。好像把整个人间放在了身后,寒凉也隔绝在身后,而他从指尖给黄少天唯一温暖,眼里除了跳动的火花,也只放一个他。

“我叫喻文州,大学老师,你呢?”

黄少天依稀听见他这么问,不知道是这篝火燃的太旺还是怎么着,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,好像下一秒就要幻灭去。
中国云南沧源县城,这个雾气缭绕的翁丁原始部落,他在这里邂逅一个大学老师,现在他清楚的听见自己躁动的心跳,又听见自己在心里说,遭了遭了,没救了。当真是一秒就沉沦。
嘴边的话根本就不受大脑指挥,黄少天脱口道:“黄少天,自由撰稿人。”

喻文州才轻轻放开茶杯,黄少天感觉到温热的触感离开了,有点怅然若失,忽然想刚才把那只手也握住才好。他招来姑娘,递了杯子过去。姑娘又放了敞口陶壶在火堆子上面,能看见茶叶还漂在水面上,给火光映得微红。

他伸手去烤火,时时注意旁边的人。见喻文州又不说话了,只低头摆弄手机,黄少天撇撇嘴,忽然开口道:“喻老师是来做什么的呢?”

喻文州熄了屏幕,收起手机,答道:“带学生过来学习,这边有个项目,带他们积累点经验,本来是不过来的,刚好剩了两天,附近就这个景点,也过来看看。”

“还有叫文州就好,你呢?”

黄少天伸个懒腰,抖落一身疲乏,长舒口气,说:“接了杂志社专栏,这期打算搞个旅游专题吧,听朋友说这边有个快要衰落的部落,来采采风,算是完成工作。还不太了解,听说翁丁是中国最后一个原始部落了。”

黄少天转头看向下面的村庄。他所在的客栈是观景最好的地方,村落栖于山间低地,从这里可以望见翁丁全貌,一个知名度并不高的3A景点。

“雨好像停了。”黄少天忽然说道。

喻文州顺着他的话朝外面看过去,只有檐下的茅草还在滴水,风把笼罩在翁丁寨子上头的雾气吹散携,烟雨空蒙,隐约可见寨子的冰山一角。这地方太安静了,四方天地好像都缩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,也隔绝了外面的风霜,恍若桃花源。

黄少天的眼神落到喻文州脸上,分明的线条把他勾勒的有些清冷,他看见他眼里盛着的悲伤,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衹,俯视芸芸众生。

喻文州静静的开口:“你知道翁丁是什么意思吗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翁丁在佤语里是指雾气缭绕的地方。这里终年被云雾笼罩着,在漫长的岁月里不为人知,也许太不受阳光喜爱,在这里几乎看不到阳光。来时白茫茫,去时空荡荡。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被封印在时光里,可到底时代在变化,免不了受到外界影响。”

黄少天听他娓娓道来,也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面有些难受,这样一个地方,也总有一天会变成高楼大厦,总有一天会和世界接轨,总有一天会消弭无形。

静默了片刻,喻文州忽然站起来,掏出背包里的相机,取了放在横栏边的伞,往下面望了望,循客栈和翁丁寨相连的小路去,又回头,朝黄少天伸出右手:“走吧,时间还早,雨也停了,雾也散了,带你去看看翁丁的时光,免费的讲解,来吗?”黄少天还坐在茅草凳子上,觉得喻文州这个邀请太心机了。但已经本能的走过去了,喻文州拉住他的手腕,温热的掌心覆上来,黄少天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。

路两边是芭蕉树,黄少天被喻文州拉着走了会儿,踩过尚有些泥泞的路,抬眼间似乎是看见了喻文州在笑。

“到了。”

转过最后一棵芭蕉树,黄少天看见翁丁寨子的真容。牛头骨被高高挂在木桩上,左右各一,木桩上刻着古老的铭文,也不知道多少年了,沥青厚厚的铺在上面,一层又一层,同样是爬满青苔的编织筛子,歪歪扭扭写着翁丁寨。黄少天不自觉走过去,慢慢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,指腹挨过湿润的木头,心里没由来升起一股虔诚来。

喻文州默默举起相机,循个好角度,按了快门。

又换一个角度,再按。

快门声早被他刻意调过了,照片里的人毫不自知,依然沉浸在古老的铭文里。

喻文州弯弯嘴角,唔,一切都很好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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